第8章敲钟人(一)-《连接生死的邮差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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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高刘集北部有一座五层高的钟楼。

    钟楼起于何时已不可考,但外墙上斑驳的弹痕证明它是从战争中活下来的。

    钟楼里有个敲钟的,姓名早佚,大家伙都管他叫老钟。

    老钟五六十岁,三十年前来到高刘集,也没什么手艺,这家帮帮闲,那家凑凑伙,晚上睡在钟楼,竟然就这样活了十来年。

    眼看着年纪大干不动了,大队开个会,随便找个字加在“钟”后面,给老钟上了户籍。

    又凑钱铸了口新钟挂到钟楼顶上,老钟每天敲钟报时,从大队拿点补贴,再加上拾破烂换钱,总算活到现在。

    高刘集没有亏待老钟,老钟也没有敷衍他的工作。

    听着收音机的整点报时,老钟抓着钟绳,用力荡起。

    噹~噹~噹~

    不紧不慢地敲了九下,不多不少。

    十多年前村民们在田间地头干活,全靠这钟声才能知道时间。

    现在当然不用了。

    老钟也老了。

    靠着柱子歇了一阵,把钟绳系好,走进狭小昏暗的楼道,反身闩上木门,扶着砖墙一步一停顿地朝下走。

    “老钟!”

    底下有人在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老钟!”

    小男孩从拐角探出脑袋,好奇的目光越过老钟的身影看向紧闭的木门:“钟响的时候你就在旁边,会不会聋掉啊?”

    [当然不会]

    老钟嘴角微扬,张口准备回答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老钟!”

    又是一声。

    老钟回过神来,转眼望去,昏暗的角落只有灰尘在光束中飞舞。

    人老了,就容易陷入回忆。

    他挺直腰,深吸一口气,高声回应:“来了!”

    下到一楼,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一刀猪肉站在门内。

    见老钟下楼,他拎起猪肉示意:“五斤后腿。”

    “搁桌上,我拿钱。”

    “六十四。”那人一面说着,一面把肉放下。

    老钟走到床边,打开枕头旁的生铁盒子。

    盒中全是零钱,最大面额也不过二十。

    老钟下意识地翻捡五元纸币,拿了几张后停下动作,稍一犹豫,换成两张二十、两张十元,又捡了四枚一元硬币,叠在手心放到肉边上。

    “你点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够数。”中年人将钱揣进兜里,“那你忙,我赶紧回去烧饭,中午要下田。”

    说着就要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“国栋。”老钟连忙喊住他。

    国栋看着老钟。

    “那个,皮蛋甚时候回来?”

    “讲是过年时候回来。这肉你吃,我们家自己会搞。你年龄大了,存钱也不容易。就这样,你忙。”

    说完,国栋转身出门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门外摩托车的声音逐渐远去。

    “嗐。”

    老钟叹了口气,微微摇头,走到橱柜前掏出一个红花搪瓷盆,摘下抹布仔细擦了一遍,这才回到桌边,把肉扔盆里,擦干净桌上油渍。

    舀了大半盆水,晃晃悠悠地端着盆走到门口,就在门槛上坐下,仔细清洗猪肉。

    “老钟又在腌肉啦?”

    老钟抬头,来人也是个老头。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他笑着回应,连皱纹也变得活泼起来,“上午是不得空打牌了。”

    那老头走到跟前,弯着腰看盆里的肉。

    “这肉不错。”他点评着,伸手戳了戳,“国栋带的?我看他摩托车从这边走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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