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玲珑心-《从此,我爱的人都像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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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连同那天本来很是疲倦,正靠在丝绒沙发上闭目养神,若是旁人,他早挥手说一句“不见”了。但听了士兵禀告,他便睁开了眼,吩咐道:“请她进来。”
曾连同用了个“请”字,他身边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,忙赔着笑脸将周璐迎到了厅里头。
周璐一身丁香色的丝缎旗袍,紫色的修身呢大衣,一顶西式的黑纱小帽,电过的蓬松卷发娇娇媚媚地夹在耳后。她素来见了曾连同没什么好脸色,哪怕这日亲自上门亦是如此,也不待曾连同招呼,将手里的紫色小皮包一搁,径直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。
听差们见状,忙端上了茶。周璐也不饮用,待人都退下去后,方开口:“宁慧和笑之都好吗?”
曾连同点了点头。周璐从皮包里取了一根烟,点燃后,送至唇边,姿态魅惑地吸了几口:“世上男子皆寡情薄幸之徒。曾连同,你也不例外,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若是旁人,曾连同哪有这般好性子。但当年他与周璐接触过一段时日,知道周璐这人素来是“刀子嘴豆腐心”,加上这些年来,若不是她照应着宁慧母子,宁慧与笑之怕是更艰难百倍。更何况,他亦查知,周璐当年是为了救唐宁慧才委身于汪孝祥的。所以,他倒也心生敬重,想着她对宁慧与笑之的好,所以便没半句反驳之词。
周璐幽幽地道:“曾连同,哪怕你是因为笑之才回来找宁慧的……也请你好好待她。她对你痴心一片,旁人再好,这些年,她都不曾多看一眼。
“曾连同,这辈子,这个世上,怕是再没旁人会像宁慧这般傻了。这般傻傻地对你好,别无他求。”
周璐的语气极悲怆苍凉,曾连同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语气,还是念及唐宁慧,心中顿觉得一抽。
当年确实是他利用了唐宁慧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不过,那个时候,他从没想过骗她成亲的。
可是,当她大雨滂沱中一路跑来,哆哆嗦嗦地站在他面前,说:“连同,我大娘要把我送去给人做妾。”那一刻,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心头泛起针扎般的疼。
他缓缓地拥住了她,然后便一路骗了下去,连回鹿州的日期也一拖再拖,一直拖到了柳宗亮的人马发现了他的行踪,他才仓促地离开了宁州。临行前,他曾命宁州的人为她打点好一切,也算是对她做出一些补偿。可是这次才发现,那人根本未去打点。若不是周璐,她和笑之多半已经不在人间了。
事实上,他吩咐去打点的人是他姐夫周兆铭的人,连他在宁州的行程亦是他放出去的消息。当然,这事一直到他和宁慧再遇后他才知晓。
曾经,他以为放弃唐宁慧不过是放弃一个女人而已,更何况,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。哪怕是后来不止一次地念及她,可想着都过了这么久了,她或许早已经结婚,花开结果,浓荫满地了,再念及也回不去了,于是,他便一年又一年地这么过来了。
来宁州后,曾经有一次路过两人租住过的小院,他转头瞧了一眼,朱漆小门,门前一棵海棠树。这么多年了,她怎么可能还住在那里呢?于是只一眼,他便收回了视线。
可没料到,隔了几日,他在洋行门前居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每每想起她,也总是一晃而过,一秒而已,他决不让自己去刻意回忆的。可那日,远远地,他居然一眼便把她认了出来。
她穿了件素格子的土布旗袍,手里牵了个小男孩。
那一瞬,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凝冻。她果然已经结婚成亲了,还生了个男孩。
可再看一眼那男孩,他便觉得莫名眼熟起来。他瞧见她也望向了他所在的方位,然后把孩子和自己隐在了柱子后。
她若是大大方方地自他面前经过,曾连同或许不作他想。可她这么一躲闪,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感觉涌了上来,然后激荡开来。
猛然间忆及他与她成亲数月,她会不会……
他摆手招来程副官,低语吩咐了几声。数秒后,手下的人便兵分几路去打探。往唐府的一路很快便回来,说那户人家已经卖了房子搬离好几年了;跟着她的一路,得知她的具体住址后也很快回来禀告;而往市政府的一路,不久后也把消息打探了回来。
唐宁慧在他离开半年多后,产下一子。他离开后半年多!
他居然有了一个儿子!名字叫作笑之!
曾连同一时间僵硬成了一座石像。
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身份,也无须做一些拐弯抹角之事,于是,直截了当地派人送各种礼品过去,然后,便开始了这一系列的纠缠。
曾连同轻轻地答应了周璐:“你放心,我会的。”
周璐似极烦躁,她猛吸了几口烟,按灭了烟头,而后,又取了一根出来,点燃后吸了几口,没几秒又按灭了。她面无表情地怔然了片刻,方开口道:“曾连同,这次我来,是有事相求。”
曾连同的视线移到周璐身上,只说了寥寥数字:“我定当竭尽全力。”
曾家客厅里,唐宁慧听着曾连同的叙述,不由得发问:“周璐求你何事?”曾连同道:“她让我想办法将她弄到周兆铭身边。”
哪怕已知周璐如今就在周兆铭身边,唐宁慧仍旧不免惊讶:“她为何会求你这个?”曾连同摇头:“我亦不知道,她说有机会的话,她会亲口告诉你的。但她让我不必细问,她只说她决计不会害你害笑之的,只问我愿不愿意帮她这个忙。”
当时,周璐是这般说的:“我要你帮忙抹去我过去的一切,让我以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周兆铭身边。从今以后,你我从未认识过,彼此就算见面也是陌生人。你只要相信一点,我是决计不会害宁慧和笑之的,所以也不会害你,只因你是他们唯一的依靠!我会让周兆铭喜欢上我,若有机会,我还会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曾连同沉吟片刻,便点头答应:“好。”周璐听他这么一说,便起身告辞:“我时刻准备着,随时等你通知。”
周璐离去后,曾连同便马上着手安排一切,不久后,便将周兆铭何日何时从宁州回鹿州的火车列次通知了周璐,并派人送上车票、细软等物。此时,汪孝祥早已经下台,周璐亦已变卖了小公馆,在宁州的高级饭店包了一个套房。她接过车票后,便跟来人说了一句:“你跟你家七少爷说,从此以后,我与他两不相欠。”
周璐梳妆打扮了一番,淡扫蛾眉,唇色亦是浅浅的粉,又换上了一袭若草色的格子旗袍。她本来身段就极好,每每穿了旗袍,玲珑浮凸,令人移不开目光。但这日,她特地在旗袍外披了件西式的蕾丝披肩,流苏的穗子,一摆一款间,穗子便盈盈动动。
曾连同安排的火车包厢自然是离周兆铭最近的,亦是最豪华的。周璐与新买的丫头到得早,她把丫头打发到外面买东西,自己则留心外头的动静。一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,便知是周兆铭来了。她算准了时机,一把拉开了包厢的门,过道上的周兆铭显然被这突然的声响一惊,转过头来,便瞧见了周璐那张我见犹怜的俏脸。
四目相对,彼此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。周璐先回过神,忙拉了拉松开的穗子披肩,低头垂眸,做害羞不语状。
一身军服的周兆铭朝她欠了欠身:“这位小姐,不好意思,是在下扰民了。”
周璐捏着手绢,轻轻地福了福:“军爷,对不住。我丫头樱桃说去外头买点儿水果,可车子都快开了,那丫头还不见回来……我刚听见脚步声,以为是她回来了呢。”周璐的声音轻轻怯怯的,听在周兆铭耳中便如出谷黄莺,嘤嘤呖呖的,分外悦耳动听。
周兆铭一笑:“这等小事,小姐又何须担心呢?”他转身吩咐,“来人,帮这位小姐找一下她的丫头。”旁边便有两人应声而去。
不过片刻,樱桃便提了一个竹篮子跟着两个护兵而来,神色惊惶:“小姐。”
周璐这才对周兆铭又福了福:“谢谢这位军爷。您可真是个大好人。”周兆铭欠了欠身:“区区小事,何足挂齿?”
这一番初遇后,火车才开动,周兆铭便遣人给她送来了一席酒菜。虽无地面酒馆的精致,但亦可口得很。她便命樱桃送了水果过去。
一来二去,到了下车前,周兆铭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世,知道她无父无母,因父母是早些年从南方逃难过来的,在西部除了从小就为她订下的一个黄姓人家外,并无什么亲朋好友。她在家里等了几年,如今年岁渐大,都快成老姑娘了,却一直未见夫家遣媒人来提亲,于是她便想前去鹿州找未婚夫婿,问个究竟。
一下火车,周兆铭便派人协助她找未婚夫婿,曾连同早打点好了一切。周璐叩门后,现在的那家人只说他们已经搬走很多年了。周璐站在路边捂脸哭泣,做走投无路、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。
周兆铭得了信儿,便将她安置下来,款款道:“你且放心,只要他们家人还在鹿州,我掘地三尺也帮你找出来。”
一个男人是决计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的。他若是对你好,便是对你有所图。
而周兆铭便是此间的典型代表!
未婚夫自然是找不到的。且莫说没有这么一个人、这么一户人家,就算有,周兆铭也不会让她找到的。
不久后,“无路可走”的周璐便委身于周兆铭,极得周兆铭的欢心。
唐宁慧听到这里,不由得讶异:“那你大姐可否知道?”曾连同露出讥讽的一笑,一副吃了苍蝇的厌恶表情:“他们夫妻,人前恩爱得很,人后啊,各过各的,说出来令人恶心作呕。不过,我倒是佩服得很,他们在对付我的时候,那可真是一条心。”
唐宁慧面上一红,忆起那天在曾方颐房间的那个油光粉面的小白脸,便不再言语。
曾连同道:“周璐已经改了名,叫吕静如。如今周兆铭身边的人,无论大小,见了她都得喊一声吕三小姐。”
唐宁慧静静地道:“我想见周璐一面。”曾连同道:“那日从周府回来,我便暗中派人联系过她,你且耐心等候几日再说。”
唐宁慧自然明白周璐如今在周兆铭身边正得宠,出来一趟怕也是会与她一样,左右有人。周璐要避过周兆铭的耳目,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因与大帅府只连了一个小门,白日里,曾连同派了几人轮班守门。晚上只要曾连同一回来,便关门落锁,自成一府。而唐宁慧在府里大门不出、小门不迈的,这样一来,倒也与曾夫人等人相安无事。
这一日,曾连同一早就怪怪的,临走的时候说了句:“晚上我订了围酒席,我让程副官来接你和笑之。”说罢,就起身出去了。
唐宁慧抬眼,只见他一身戎装,被程副官等护兵簇拥着往外走去。冬日的阳光淡淡,在门口散成一团光影,静静地照进厅堂。
下午的时候,程副官便来接他们了,只说:“七少爷让太太和小少爷先去逛逛街,他等下来与你们会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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